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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走下來道:“準——”

我立刻站起身來,道了一聲謝。顫抖著雙手解下白玉帶銙。白玉光滑瑩潤,在我指尖一滑,落在金磚地上,發出清脆的鳴響。一片碎玉激飛出去,落在龍靴旁。我扯開衣帶,除下華衫,痛快地拋在地上。珍珠袍委頓在地,像一片染了血汙與寒霜的爛泥。我轉身從榻上拿起一襲淡綠色的織錦斗篷披上,垂頭退出了西廂。只聽皇帝在裡面吩咐小簡:“派幾個可靠的人跟著朱大人回長公主府,再派一個太醫跟著去。有什麼事立刻回宮來稟報。”

事起倉促,我沒有喚人,只和綠萼、小錢疾步往修德門而去。宮宴設在謹身殿,因此後宮少有人走動。街道明亮而寧靜,我沉重而歪斜的腳步像滾滾雷鳴緩緩填沒明媚晴好的山谷。心頭劇痛,不禁停步扶牆喘息。然而只要一停下,悲憤和恐懼就像野獸一樣從身後追趕上來,教人無法思考,更無法行動。

事到如今,傷心痛悔又有何用?難道我嫁他為妃,父親就不會受罪麼?!他若真是這樣的人,我嫁了又何妨!

從修德門出宮,但見一輛青壁朱頂的大馬車停在宮牆下,簷下掛著兩盞風燈。兩匹高頭大馬在溶溶冷冷的光暈中靜靜地立著,偶爾一聲響鼻像判官手中的鐵筆勾破了陽間的冥紙,這樣無私與冷酷。馬車旁只有一個車伕縮頭抱臂而立,連跺腳取暖都不敢大聲。見了我立刻走上前來行禮,道:“朱大人,請上車。”又向綠萼和小錢道,“公公和姑娘請上後面一輛馬車。”我這才發現大馬車後隱著一輛小馬車。

綠萼道:“那怎麼行?誰來服侍姑娘?”

我轉頭道:“你們先上車。”綠萼和小錢這才疾步向前,繞過大車,上了小車。小車先行。

那車伕見小車已走,這才在大車下襬下木凳。上了車,推開厚重的棉布簾,但覺熱氣撲面而來。琉璃燈下,高暘端坐在前。我一驚,正要行禮,他卻說道:“坐下吧。”

車廂狹窄,我只得坐在他的下首,欠身道:“玉機拜見世子殿下。”

兜帽掉在腦後,他皺眉道:“你怎的連頭都沒有梳?”說著看了看斗篷裡露出來的蔥白色小襖,道,“你是正在更衣預備去參加夜宴麼?”忽聽遠遠傳來一陣腳步聲,高暘將窗簾掀開一條縫,向外看了一眼,轉過頭來已是滿臉譏諷與酸楚,“他在漱玉齋等你吧?”

我心中一跳:“殿下如何知道?”

他指了指窗外,我靠近一瞧,只見小簡提著宮燈帶著四個內監匆匆趕來。高暘道:“他若不是就在漱玉齋和你在一起,怎麼能這樣快得到訊息,還派人跟著你?”未待我回答,他吩咐車伕道,“走吧。”

車動了。我問道:“今夜是除夕,殿下怎麼來了?”

高暘道:“孤說過,你每年出宮,孤都會來接你。孤絕不食言。”

我黯然嘆息,無言可答。馬車走得又快又穩,燈火跳也不跳一下。高暘身著嶄新的白色錦袍,腳下卻是一雙青金色錦靴,想來他為了接我,臨時換上了衣裳,卻來不及換鞋。他看著我的臉,我看著他鞋尖曲折繁密的雲雷紋,心中茫然。

車行許久,他問道:“你冷不冷?”我搖了搖頭。他又道:“你還是先除下斗篷,一會兒下車的時候再披上。”我除下斗篷,細細疊好,放在一邊。

後來我們再也沒有說話。直至車到長公主府門前,他才道:“孤先回府了。”說著拿起我的斗篷,要為我披上。我眼中一熱,搶過斗篷挽在臂間,“多謝殿下。玉機告退。”說罷匆匆下車。

綠萼和小錢早與長公主府的四個僕婦站在門口等我。綠萼展開一襲厚厚的斗篷將我裹住,又塞了一個青瓷手爐在我手中。小錢目送馬車遠去,扶起我道:“大人,這車中是誰?”

我亦駐足遠望,低低道:“是一位舊友。”

剛進偏門,慧珠帶著母親和玉樞迎了上來。三人俱是全身縞素,鬢邊彆著白色絹花。先前我見高暘身著白袍,已隱隱猜到。現下見母親和玉樞的裝束,便知父親已然去世。我心中大慟,潸然淚下。母親奔上前,哭倒在我的懷中。

眾人俱流淚不止,紛紛上前來勸解。慧珠拿出一幅薔薇色錦帕拭淚,右手無名指的紅寶石戒指在火光下一閃,甚是刺眼。她雖然一身素衣,但髮間金針灼灼,珊瑚色的錦履上繡著一捧杏花,明豔無匹。我冷冷地看她一眼,將母親交予玉樞和綠萼扶著,上前道:“玉機甫一回府,本該去向長公主殿下問安。但如今熱孝在身,恐不能去了。請姑姑代為上稟,改日定去磕頭請安。”

慧珠流淚道:“朱大人只管去料理。殿下命奴婢囑咐大人,萬不可太過悲傷,自己的身子是要緊的。殿下已點了十幾個人輪流守靈,請大人務必好生歇息,不可勞累。殿下還有要緊事要和大人說。”

我屈一屈膝道:“勞殿下記掛,玉機感愧。姑姑請回吧,除夕夜宴,姑姑要多飲兩杯才是。”

慧珠深深一拜,起身已換了一副威嚴的神色。她大聲吩咐眾僕婦道:“好生服侍朱大人,仔細守著靈堂,一應拜祭事宜、待客之道都不能簡慢。橫豎辛苦這幾日,殿下必定好生賞你們。若有一絲不妥,教我知道了,有你們的好果子吃!”眾僕婦都躬身應了,慧珠這才帶著小丫頭轉身離去。

回到舊時庭院,但見七八個人正在登高爬低地掛起白色帳幔。母親的淚眼白花花地閃了一下,頓時大哭一聲,仰頭昏了過去。綠萼和玉樞沒有扶住,幸好小錢在後面託了一把。眾人連忙七手八腳地將母親抬進了臥室。

我也顧不得母親,只叫住了一箇中年女子問道:“父親在哪裡?”

那女子道:“朱總管在靈堂東邊的偏房裡放著,只等棺木齊備了,就抬進去。”

我抬腳就往靈堂裡闖,綠萼連忙跟了上來。父親已經穿好了衣裳躺在東偏房的胡床上,幾個女人本來跪坐在錦墊上閒聊,見我忽然披頭散髮地闖了進去,連忙拿帕子掩了臉放聲大號。其中一個站起身來,躬身道:“玉樞姑娘。”

綠萼臉一沉,輕喝道:“無禮!這是宮裡的朱大人!”

眾女連稱該死,跪下叩頭不止。我忙道:“大過年的……都回去吧,不必在這裡了。”眾女面面相覷,忽然哭得更厲害了,眼淚瞬時洇溼了帕子。那將我認成玉樞的女人道:“奴婢們奉長公主之命,為朱總管哭靈。大人若趕我們回去,便是絕了我們。求大人開恩,好歹留著我們。”

我只得道:“那你們去靈堂吧,不必在這裡了。”

那女人遲疑道:“殿下吩咐我們好生哭,其他事不用理會……”

我自小與這些奴僕周旋,早已深厭,於是聞言大怒,冷冷道:“都出去!若殿下說你們的不是,只管叫她來尋我。”眾人聽得我對長公主語出不敬,驟然止了哭聲,站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我走到榻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只見父親身著嶄新的青布棉襖和青布靴子——就像我很小的時候在汴城西市的官賣場中第一次見到他那樣。自那以後的三四年間,我一直在心中稱他為青布靴子。直到六歲那年的寒食節,我恢復了生父的姓氏,才喚他一句“父親”。那些年的任性與固執,都在他的寬和溫厚的笑眼中,化作久違的父女之情。

他也曾帶著我和母親去汴河邊踏春,他也曾追著玉樞撥開青青的柳枝奔跑,他也曾凝視母親嫣然如醉的笑意,他也曾在我頭上捧放過迎春花環。到現在,我已經分不清我人生最早的記憶中,那個與我享受汴河春光的“父親”,究竟是我的生父卞經,還是我的繼父朱鳴。

他們都已經“死”了。母親說,“死”意味著永不歸來。

父親教我寫字唸書,教我算珠計數,連作畫也是他啟蒙的。他給我明辨的勇氣,使我敢在陂澤殿上非古譖孔,毫不畏懼地與世家小姐們辯論不休。日後在深宮中兵行險招、傾力周旋,皆始於他的教導。他給我寬裕優渥的生活,悉心照料我們姐妹十數年。他真心愛重母親,給予她可貴的真情和世俗的名分。我和玉樞這一對罪臣的後代,才能託庇在“朱”姓下,以清白無辜的姿態,像從前那樣無憂無慮地活著。

我大哭了一場,痛呼父親。我已經有四五年沒有好好喚過他,如今再怎樣也喚不回來了。

綠萼跪在我身後,痛哭不止。良久,我拭了眼淚,吩咐綠萼將小錢叫了進來。我站起身,對綠萼道:“你去守著門口,一個人也不要放進來。就是我姐姐來了,也不準進來。”待綠萼出去了,我又對小錢道,“你來幫我將父親的衣衫解開。”

小錢一驚,道:“這……萬萬不可。奴婢不敢對老大人不敬。”

我哼了一聲:“不敬?”指著父親的臉道,“你看看!他臉上手上都是些什麼?!”

小錢大著膽子上前看了一眼,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掩面退了幾步。只見父親臉上少了好幾條皮肉,下唇缺了一半,俱修補完整了。右眼皮陷下,顯然眼珠已失。他十片指甲全被拔下,雙手見骨,十指虯曲,形狀甚是可怖。我恨恨道:“我若連他是怎麼被人害死的都不知道,那才是不敬不孝。”

小錢仍是遲疑。我冷冷道:“難道你怕?”小錢嗵的一聲跪了下來:“奴婢怕大人瞧了傷心難過,犯了病。老大人已然是這樣了,大人又何必……”

我沒有理會他,跪在父親面前解開了父親的腰帶。小錢這才膝行上前,幫著我將外袍中衣一一褪去,露出包紮過的胸腹。透過薄薄的紗布,只見滿滿都是修補縫合的痕跡。左胸深深塌陷,肋骨節節寸斷。想是一記重擊打中了心臟,方致其死命。除下棉褲,但見小腿彎曲,脛骨已斷。除下鞋襪,但見腳底焦黑見骨,顯是烙過。我已不忍再看,掩上衣衫,伏在榻邊痛哭不已。小錢已忍不住扶牆乾嘔。

嚴刑拷問,竟至於此!當年喬致對韓複用刑雖重,好歹留了他一條性命,皇后與大將軍卻是孤注一擲,毫不留情。父親左胸上重重的一擊,定是行刑之人見問不出什麼,所以惱羞成怒,方才重下殺手。當真心狠手辣,無所不為!即便皇帝派施哲監察,也不能阻止父親被拷打致死的悲慘命運。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明知皇后不會坐以待斃,我明知她會奮死一擊,我卻固執己見,抵死不肯嫁給他。我既要自由,又不甘心辭官,我自以為逢時,卻害了父親的性命。如今我只能捶地痛哭,愧悔無極。

忽聽門外綠萼高聲叫道:“大人吩咐了,誰也不能進去。”

只聽小簡道:“奉聖旨,前來照看朱大人。你卻讓朱大人一個在房裡,若傷心過度犯了心病,你和我都得腦袋落地。”

綠萼訥訥道:“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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