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三冊 第二十章 廷尉山頭,女帝師,小伍,大文學小說網),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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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敲響雲板,喪音激越,如鋒刃一般將延秀宮的樂聲、歌聲、笑聲、掌聲攔腰截斷。穆仙等人伏屍痛哭,守坤宮的宮人們一下子都湧了進來,將我擠到了門邊。胸中並無悲意,淚水卻源源不絕湧了出來。在她臨死的那一刻,是有一絲快意像流星閃過。待她氣絕,心頭頓覺無所依託,變得空茫無物。冰冷空洞的心吸取了旁人的悲哀,凝成不知所云的淚水,伴著腳下的哭聲如珠滾落,滴滴答答地砸在手背上,像是在笑。

如果她問我恨不恨她,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自然是痛恨她的。現下她死了,我發現我並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痛恨她,就像她臨死前覺察自己痛恨皇帝勝於痛恨熙平和我一樣。

芳馨扶著我道:“姑娘節哀。”

我長嘆一聲,像在回答,又像在囈語:“她是一個好人。”

芳馨一怔,問道:“姑娘說什麼?”

“我說,皇后是一個好人。”誰說不是呢?做貴妃時,忍性多思。母儀天下,令出公心。禮敬妃嬪,寬待宮人。後宮諸子,視如己出。她待我有知遇之恩、提攜之德,我卻令她身處可疑之地,百口莫辯。她從沒有逼迫過我,我卻硬起心腸讓她死不瞑目。

是很可惜,卻容不得我軟弱與後悔。善惡自在人心,成敗卻另有分辨的天地。

晉時叛臣蘇峻曾道:“我寧山頭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頭。”[72]於我和熙平亦然。

正自發呆,忽聞連綿淒厲的叫喊聲由遠而近,只見華陽公主赤腳散發奔了進來,眾人紛紛閃身相讓。華陽撲在母親身上,大哭了幾聲,仰頭昏了過去,穆仙連忙命人抬回了寢室。

芳馨目送華陽出去,流淚道:“姑娘站在這裡也是無用,不若去瞧瞧公主。”

我退出寢殿向西暖閣的方向走了幾步,忽然眼前一暗,胸口一疼,不得不駐足扶牆:“不必了。在公主面前,我只有慚愧。”

芳馨連忙扶住我,痛惜道:“姑娘的心疼病又犯了麼?”

我苦笑道:“許久不犯病,已記不清楚心口疼是什麼感覺了。”

芳馨道:“奴婢扶姑娘歇息一會兒。”說罷當先開了走廊盡頭通向西暖閣的門,熱氣撲面而來,一道溫暖的燈光如春水流瀉,心生無限嚮往。終於到了這裡,到了這一步,這片刻的小憩於我至關重要。

芳馨扶我緩緩坐下,又從茶房裡尋了半壺溫茶來,倒了一盞服侍我喝下,道:“守坤宮亂成一團,茶房裡的爐子熄了大半,只尋得這些。”

我寧定片刻,嘆道:“日後尋不到的,豈止這半壺茶呢?”

芳馨雙手一顫,頓時濺出幾滴茶水。她憂疑不定,囁嚅道:“姑娘……這是何意?”

我伸手拂去裙上的水漬,微微苦笑道:“皇后好端端的和我說著話,突然就崩了,姑姑說呢?”

芳馨的眼中浮起一絲懼色,伏在我的膝上顫聲道:“皇后早已病危,即便沒有姑娘,恐怕也支撐不了幾日了。這如何能怪到姑娘身上?姑娘好好申訴一番,未必就……”

我嘆道:“姑姑倒不問我和皇后說了什麼?”

芳馨道:“若奴婢沒有猜錯,皇后當年問了婉妃娘娘什麼,今日便問了姑娘什麼。不知姑娘是如何作答的?”

我微一冷笑:“父親受盡酷刑,也不肯攀誣主上。我自也不會。”

芳馨舒一口氣道:“皇后的病本就是心魔難去,糾纏成疾。這原也怨不得姑娘。照這樣看,廢舞陽君和陸將軍的圖謀,皇后恐怕真的不知。”

我釋然道:“皇后是否知情,是否主謀,自有刑部公斷、陛下聖裁。我只知道,長公主殿下和父親都是忠心耿耿的好臣子。”

芳馨道:“自然。但凡陛下有一絲疑心,婉妃娘娘如何能安然度日?”

我一哂,只別過頭去喝水。芳馨愕然,隨即目光一轉,似有所得:“姑娘是說……”

我低聲道:“皇后臨死之際秉開一切人等,只為套取我的話。大約她以為我會對一個將要離世的可憐人吐露所謂的‘真情’。可是她若獨自帶著這‘真情’去了,不是白忙一場麼?”

芳馨掩口驚呼,壓抑道:“莫非是……當年在掖庭屬私見於姑娘時的故技重施麼?可是,陛下不是在延秀宮赴宴嗎?!”

心頭刺痛,很快化作冷冽的清醒:“時隔數年,又在節下,前面笙歌燕舞,後面孤苦病篤。還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來探聽真相麼?他無暇親自來,卻可以派心腹來。李演不是已經回宮了麼?”

芳馨驚懼不已,頓時跪坐在地:“倘若姑娘一時心軟……”

我冷哼一聲,不屑道:“長公主一世的清白和皇后一時的安心究竟哪個要緊,我還不至於分不清楚。況且……我不過是實話實說。”

芳馨道:“陛下終究還是不相信姑娘。”

我微微一笑道:“姑姑,倘若你是他,你會如何行事?”

芳馨想了想,恍然道:“既已無法驗證,便聽一聽也並無壞處。自然是要聽的。”頓了一頓,眉心略寬,“陛下既然聽過,就不會責怪姑娘了,這又是壞事中的好事啊。”

夜深了,人卻互相驚擾。雲板聲越發尖利,將連日來所有的莊嚴歡樂一一刺破,又將所有的陰謀假象統統擊碎。我揉一揉紅腫的額頭,甚是灰心疲憊:“有姐姐在,大約我不會死。最好把我免官逐出宮去,也就能過些太平日子。”

芳馨起身為我揉著額角,柔聲道:“姑娘若真的出宮,奴婢還是為姑娘守著屋子,守著婉妃娘娘。”

胸中有妥帖的暖意,像她的溫熱的手心按在我的額角上。我合目感激道:“多謝姑姑。”

忽聽外間哭聲如山嶽墳起,又如巨浪洶湧。芳馨道:“定是御駕親臨!”於是我忙卸下釵環,脫下杏色長襖,將斗篷反披在身,露出雪白的素帛裡子,這才和芳馨出了西暖閣。

椒房殿裡黑壓壓跪滿了人,我挨著邊擠了過去。芳馨把角落裡的花架子搬開,我才有地方跪下。剛剛埋下頭,便聽見一群人走進了椒房殿。穆仙帶領眾人跪迎,伏地痛哭不止。皇帝沒有說話,腳步聲徑往皇后的寢殿去了。

哭聲變成了壓抑的啜泣,甚至有一瞬是停止的,整個椒房殿靜得就像我今夜初來時一樣,亟待一種情緒填滿。果然,皇帝悲慟欲絕的呼喚聲穿過層層隔扇與屏風傳了過來,接著大放悲聲。眾人這才放下心,復又大哭起來。

皇帝哭了好一會兒,才回到椒房殿,在雕花鳳椅上坐定,卻遲遲說不出話來。小簡忙命人上茶,又向穆仙道:“無干的人等都叫他們退下去吧。”穆仙起身使個眼色,除了貼身服侍皇后的兩個宮人和尚未離去的太醫還留在殿中,其餘人等都退了個乾淨。我和芳馨一身素衣如雪,伏在角落裡不敢抬頭。直到聽見玉樞和穎妃低聲哭泣的聲音,心中稍稍安定。

忽聽皇帝向我們道:“那邊跪的是誰?上前來。”

我起身向前,重新跪在他的腳下,伏地答道:“漱玉齋女錄朱氏參見聖上。”

皇帝道了平身,復又奇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恭敬道:“皇后娘娘召微臣來椒房殿陪伴華陽公主。”

皇帝嗯了一聲,便不理會我,只問穆仙道:“皇后是幾時去的?臨去時可有什麼話麼?”

穆仙泣道:“啟稟陛下,皇后娘娘是亥時一刻崩的。娘娘臨去前說:忝位中宮,鮮有裨益,尸位素餐,謬荷皇恩。惟願國運昌隆,社稷清寧,太后安康長壽,陛下子嗣繁盛。朝廷思賢舉直,百姓安居樂業。請陛下勿以夫妻之情為念,萬不可太過悲傷,一切以國事為重,以太后為重。於己,雖有遺恨,卻無愧悔。”

皇后臨死之前的真言,自然不能說給皇帝聽。“尸位素餐,謬荷皇恩”“雖有遺恨,卻無愧悔”聽起來甚是矛盾,卻也最令人動容。如果一個人至死都不放棄證明自己的清白,因著死亡,因著同情,也會得到幾份信任的吧。何況,她在世時他雖有疑心,卻從未阻攔她尋找旁人的罪證,更未曾廢后。少年夫妻,相伴多年,即便失寵,也有幾分真切的哀慟。

死,像雨夜的燭光,照見陰暗潮溼處許多的美好。又像箕帚,掃除雜亂的情緒,歸攏收藏拋棄。更像一劑補心丹,將剜除了糜爛臭胔的心,用鮮美馨香的血肉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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