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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期過去了,根據我弟弟查理(他跟妻子凱特目前在蓋德山莊)的說法,狄更斯已經慢慢從那場恐怖經歷中恢復。目前他每天除了寫《我們共同的朋友》,就是跟朋友共進晚餐,經常行蹤不明(幾乎可以確定是去探訪愛倫·特南),甚至為特定族群表演朗讀。查爾斯·狄更斯的朗讀可以說是我所見過最累人的演出。他竟然還有體力去做——雖然查理說表演結束後他經常癱倒——這顯示他體內還存有充沛的能量。他還是害怕搭火車,但狄更斯畢竟是狄更斯,他幾乎每天強迫自己搭火車進城,就是為了克服恐懼。查理告訴我,只要火車出現任何輕微震動,狄更斯的臉色就會灰得像棉絨布,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和深陷的臉頰冒出來,這時他會猛力抓住前座的椅背,啜一口白蘭地,頑強地撐下去,絕不流露出其他恐慌跡象。當時我相信狄更斯已經把祖德給忘了。

可是到了7月,搜尋祖德的行動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這是酷熱難當的夏季裡最酷熱難當的時節。倫敦三百萬市民的排洩物在沒加蓋的陰溝裡飄散惡臭,包括我們那條最長最大的開放式陰溝泰晤士河(儘管今年工程部門計劃啟用一條精密的汙水排放管道)。數萬名倫敦市民睡在門廊前或陽臺上,期待天降甘霖。可是等雨真的下了,根本就像洗熱水澡,只是在漫天熱氣裡新增一層溼氣。這年夏天的7月像一大塊沉重潮溼的腐肉,籠罩在倫敦上方。

每天都有兩萬噸的馬糞從發臭的街道上被人掃起,扔在我們委婉客氣地稱為“垃圾堆”的地方。那其實是堆放在泰晤士河口附近規模驚人的糞堆,儼然就是英格蘭的喜馬拉雅山。

倫敦周遭屍滿為患的墓園同樣臭氣燻上九重天。掘墓工人踩在新屍體上跳來跳去,不時陷入高度及腰的腐屍爛肉裡,就為了把不情願的新來住戶塞進他們的淺墳,讓這些新遺體加入底下那無數層膿瘍潰爛擁擠不堪的腐屍行列。在任何7月天,只要走到距離任何墓園不到六個街區外,你馬上就能察覺。那濃烈的臭氣往往逼得附近居民有家歸不得。而且,無論你走到哪裡,附近幾乎總是有座墓園。亡者永遠在我們腳底下,也在我們鼻孔裡。

在這個大烤爐最貧窮的區域,街道上永遠看得見沒人收拾的死屍,就躺在同樣永遠沒人收拾的腐敗廢棄物旁。流經這些街道和那些廢棄物與死屍的惡臭汙水不是涓滴細流或潺潺小河,根本是真正的河流。偶爾水流會找到未加蓋的陰溝,更多時候卻是直接積成小水窪或小池塘,星羅棋佈地散置在鵝卵石路面上。這些褐色汙水會流進地下室,蓄積在地窖裡,汙染水井,最後總是——或早或晚——匯入泰晤士河。

商店與工廠每天扔出數以噸計的皮革、肉品、烹煮過的骨頭、馬肉、內臟、母牛的腳蹄頭顱和其他器官組織的碎屑。這些都會進入泰晤士河,或沿著泰晤士河岸堆積如山,等著被送進河裡。河岸沿線的店鋪或住宅都把窗戶封死,窗簾浸泡過氯化物,政府官員往泰晤士河投入成噸成噸的石灰。走在路上的行人用泡過香水的手帕掩住口鼻,可惜效果有限。就連拉車的馬匹也被臭味燻得作嘔。這些馬匹多半也會熱死,製造更多有機垃圾。

在這個溽暑7月天的夜裡,三百萬人的糞便與我們這個時代著名的都會區屠宰業釋出的熱氣與惡臭幾乎讓空氣變成綠色。親愛的讀者,也許到了你們的時代情況會更趨惡化,但坦白說我覺得不太可能。

狄更斯派人送信,要我晚上八點到庫克街的藍樁酒館跟他碰面,他要請我吃晚餐。信裡還提醒我要穿上堅固耐用的靴子,因為我們要展開一場“暗夜尋訪祖德先生的探險”。

那天我其實身體很不舒服,因為炎熱的天氣往往會讓我的痛風加劇,但我還是準時抵達藍樁酒館。狄更斯在酒館入口處熱情擁抱我,大聲叫道:“親愛的威爾基,見到你實在太高興了!這幾個星期我在蓋德山莊實在太忙,太久沒跟你好好聊聊了!”這餐吃得繁複多樣、悠閒緩慢、滋味無窮,佐餐的麥酒和葡萄酒也毫不遜色。當然,大多數時間都是狄更斯在說話,但也跟狄更斯一向的談話一樣,生動有趣、東拉西扯。他說他預計9月初完成《我們共同的朋友》,而且他有十足信心,這本書的最後幾章將會刺激我們雜誌《一年四季》的銷售量。

晚餐後我們搭出租馬車到雷曼街的警局。

“你還記得查爾斯·菲爾德探長嗎?”我們的馬車轟隆隆地朝警局駛去時,狄更斯問道。

“當然記得,”我答,“菲爾德原本在蘇格蘭場[1]的偵緝局。幾年前你搜集《家常話》的寫作資料時跟他往來一段時間,那時候他還陪我們探索過白教堂區那些……呃,比較不討喜的地方。”我沒有告訴狄更斯我很肯定菲爾德探長就是他《荒涼山莊》裡那個“貝克特探長”的原型。那種過度自信的語氣;在白教堂區那個漫漫長夜裡,他對待我們沿途遇見的不法之徒、盜匪和站街女郎時那種高高在上的氣勢;任何人一旦被他扣住手肘,就別想掙脫,還得被他拉著往自己不想去的方向走……貝克特探長耍起那些蠻橫招數時,活脫脫就是另一個菲爾德探長。

我說:“那回我們夜探冥府,菲爾德探長就是我們的守護天使。”

“正是,親愛的威爾基。”狄更斯說。我們在雷曼街警局前走下馬車。“如今菲爾德探長已經退休,也投入了新的工作,所以我要鄭重為你引見我們新的守護天使。”

等在警局外街燈下那個身影與其說是個男人,不如說是一堵牆。儘管暑氣逼人,他還是穿著長大衣,很像廉價恐怖小說裡的插圖描繪的那些澳洲或美國牛仔穿的那種寬鬆長版外套。他那顆巨大無比的腦袋上戴著圓頂硬呢帽,緊緊扣在蓬亂的鬈髮上。他的身體寬得出奇,長得正正方方,像是他石頭般的頭臉底下的花崗岩基座。他的眼睛不大,鼻子也是呆板的正方形,像是用跟他的臉同一塊石材雕刻而成,嘴巴卻像一條刻出來的細線,脖子跟帽簷一樣粗,手掌至少有我的三倍大。

狄更斯身高一百七十五厘米,我比他少幾厘米。這個穿著灰色牛仔長外套的正方形大塊頭男人看上去至少比狄更斯高二十厘米。

“威爾基,這位是前警督希伯特·黑徹利。”狄更斯的笑容從鬍子底下露出來。“黑徹利警督,很榮幸為你介紹我最重要的同事、才華洋溢的作家同行兼今晚探訪祖德的同伴,威爾基·柯林斯紳士。”

“很榮幸認識您,先生。”杵在我們上方那堵牆說,“柯林斯先生,您可以叫我希比。”

“希比。”我愚蠢地複誦一次。幸好,眼前這位巨人只是輕觸帽簷致意。光想到他的巨掌包覆我的手,捏碎我手上所有骨頭,我就覺得兩膝無力。

“我父親雖然很有智慧,卻沒什麼學識。您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先生。”黑徹利探員說,“他以為希伯特這個名字出自《聖經》。可惜不是,它甚至不是希伯來人深入曠野時的歇腳地。”

“黑徹利警督在倫敦警察廳服務很多年,目前他……呃……請假中,暫時受僱為私家偵探。”狄更斯說,“再過個一年他可能會回蘇格蘭場的警察廳任職,不過當私家偵探薪資好像比較優渥。”

“受僱的私家偵探?”我喃喃說道。這個點子有無限可能,當時我將它建檔收藏,後來的結果——親愛的未來讀者,容我厚顏地補充一句:你可能會知道這本書——就是我的小說《月亮寶石》。我問道:“黑徹利探員,你在休假中嗎?像是警界的休假年之類的?”

“您也可以這麼說,先生。”黑徹利話聲隆隆,“我執行勤務時處置某個令人髮指的惡徒手法過當,奉命停職一年。媒體議論紛紛,我的長官建議我去私人單位服務,他覺得這樣對警察廳和我個人都比較好。算是留職停薪一段時間。”

“手法過當?”我說。

狄更斯拍拍我的背:“黑徹利探員逮捕那個壞蛋的時候,一不小心扭了那惡人的脖子,那個壞蛋是個目無法紀的盜賊,在白教堂地區專門鎖定年長女性下手。離奇的是,那人竟然沒死,只是現在出入都得靠家人抬。反正我們國家也沒什麼損失。菲爾德探長和警界很多人都告訴我,黑徹利探員的做法並沒有失當。可是《笨拙》雜誌裡有幾個人神經太敏感,當然還有其他不入流的報紙,他們把這事拿來大肆炒作。所以今晚我們無比幸運,黑徹利探員有空護送我們進大烤爐。”

黑徹利從大衣裡掏出一具牛眼提燈,提燈在他的巨掌裡看起來就像一塊懷錶。“先生們,我跟在你們後面。我會盡量保持安靜,除非你們叫我或需要我,否則我就是個隱形人。”

我跟狄更斯吃晚餐的時候下了一場雨,結果只是讓周遭的悶熱空氣更加厚重。狄更斯帶路,以他平時走路那種荒謬速度往前走去,我從痛苦的經驗得知,時速至少六點五公里,而且可以持續無數小時;我又得在後面辛苦追趕。黑徹利探員沉默地跟在後面,像一面固體化的濃霧牆,距離我們大約十步之遙。

我們離開寬敞的公路和街道,在狄更斯帶領下走進愈來愈黑暗狹窄、迷宮似的小徑和巷弄。狄更斯的腳步從不遲疑,他屢次午夜巡遊,對這些黑街暗巷再熟悉不過。我只知道我們在獵鷹廣場東側某處。上一次跟狄更斯一起深入倫敦治安紅燈區——白教堂、沙德韋爾、沃平,一些紳士們除非要找最低等的女人、否則都會避開的區域——的時候,對這個地區還有模糊印象。我還知道我們好像朝碼頭的方向前進。我們在這個鼠洞迷宮裡每多走一段陰暗狹窄的街區,泰晤士河的難聞氣味就愈刺鼻。這裡的建築物彷彿回到中世紀時期,回到倫敦臃腫黑暗又疾病叢生地蹲坐在高牆內的時代。沒有騎樓的古老建築結構高懸在我們兩側,幾乎遮蔽了夜空。

“我們上哪兒去?”我低聲問狄更斯。這條街上沒有半個人影,但我感覺得到有很多眼睛在兩側的百葉窗和髒亂暗巷裡窺伺我們。我不想說話聲被人聽見,但我知道即使壓低嗓子,我的聲音仍然會像喊叫聲似的穿透濃厚靜默的空氣飄出去。

“藍門綠地。”狄更斯說。他每走三步,沉重手杖的黃銅尖端就會喀的一聲敲在路面的破裂石板上。我觀察到他只有在夜探他的巴比倫時才會帶這根手杖。

“先生,有時候我們稱那地方為猛虎灣。”聲音從我們後方的黑暗中傳來。

坦白說我嚇了一跳。我差點兒忘了黑徹利探員跟在我們後面。

我們跨越一條比較寬敞的馬路,應該是布倫威克街。比起兩側破敗的貧民窟,街道本身並沒有比較乾淨明亮。而後我們再度進入那些兩側高樓林立的狹窄迷宮。這裡擁擠的廉價住宅往高處發展,緊密相連,只有少數那些早已崩塌成一堆堆石塊與木料的廢棄建築例外。即使在那裡面,在那些傾圮焦黑的空屋裡,我還是感覺得到有黑影在遊移晃動,在凝視我們。狄更斯領著我們走過一條窄小殘破的人行橋,底下是發臭的泰晤士河支流。親愛的讀者,讓我來補充說明,就在這一年,威爾士王子轉動了開啟克羅斯內斯的排汙管道主線的輪子,這是倫敦大都會工程局總工程師約瑟夫·巴澤爾杰特為倫敦建設現代下水道系統重要的第一步。英格蘭的達官顯貴和教會高層大佬都出席了那次典禮。不過,說句難聽話,我也得提醒你,這個排汙管道主線,以及未來所有汙水下水道和舊有無數支流與水溝,仍然會把未經過濾的糞便排進泰晤士河。

街道和住宅愈是破舊,幢幢暗影就愈密集。此刻明顯可見一群群男人(其實只是一團團黑影)聚在街角、玄關或空地上。狄更斯抬頭挺胸往前走,始終走在街道中央,以便看清楚並避開路面的破洞和那些蓄著穢水的小坑。他的紳士手杖嗒嗒嗒敲在鵝卵石上。他好像對我們經過的那些男人發出的喃喃低語和憤怒詛咒無動於衷。

最後,有一群衣衫襤褸的黑影從一棟沒有燈光的建築物暗處挪移出來,走到街道中央堵住我們的去路。狄更斯沒有遲疑,繼續朝他們大步前進,彷彿那些人只是來向他索討簽名的孩童。可是我注意到他握手杖的方式改變了,手杖沉重的黃銅握把(印象中是鳥嘴造型)尖端朝外。

我的心臟怦怦狂跳。我尾隨狄更斯的腳步走向前方黑牆似的暴徒時,幾乎腿軟。然後另一堵牆——頂端有硬呢帽的灰牆——從我身邊一閃而過,趕上狄更斯,接著是黑徹利探員不溫不火的聲音:“小子們,讓個路。回你們的洞窟去,讓這兩位紳士過去。別搗亂,滾!”

黑徹利加了燈罩的牛眼提燈光線太暗,我勉強只能看見他右手藏在寬鬆大衣裡。他手裡握著什麼東西?手槍嗎?我猜不是。想必是灌鉛的木棒,或者是手銬。我們前面、後面和四周那些惡徒應該比我更清楚。

那群人逃散的速度幾乎跟聚集時一樣快。我以為我們經過時會有大石頭或者至少一坨坨髒東西扔向我們,可是我們走過的時候,向我們投擲而來的頂多就是隱約幾聲咒罵。黑徹利消失在我們背後的黑暗裡,狄更斯繼續快步向前走,手杖依舊敲得叮咚響,方向據我推測應該是朝南。

然後我們進入專屬娼妓與老鴇的領地,我依稀記得學生時代來過這裡。這裡的街道其實要比過去半小時裡我們經過的那些來得體面。微弱燈光從高樓層的窗簾裡射出來,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這些屋子裡住的都是勤奮的工廠作業員或技工,但那份寂靜太有壓迫感。階梯、陽臺和勉強算得上是人行道的殘破石板上聚集著三五成群的年輕女人,低樓層那些沒遮窗簾的窗子透出來的光線照亮了她們的身影,其中多數人看起來未滿十八歲,有些頂多十四歲或更年幼。

她們見到黑徹利探員非但沒有四散逃逸,反倒用輕柔的少女語調戲謔地叫嚷著:“嘿,希伯特,給我們帶客人來了嗎?”或:“希比老傢伙,進來舒坦一下吧!”或:“不,不,那個門沒關。希比探長,我們的房門也沒關。”

黑徹利輕鬆笑道:“瑪莉,你們的房門從來沒關過,我看最好還是關起來。小妞兒們,別亂來。這麼熱的天,今晚這兩位紳士不想光顧你們的生意。”

這話未必正確。我和狄更斯走到一名年輕女孩附近停住腳步,那女孩倚著欄杆上身前傾,在昏暗光線下打量我們。我看見她豐滿的身材,深色迷你裙和開得很低的領口。

她發現狄更斯在注意她,便咧開嘴笑,露出太多缺牙。“小親親,想哈草嗎?”她問狄更斯。

“哈草?”狄更斯樂不可支地用眼尾餘光瞟了我一眼,“哦,不,親愛的。你為什麼覺得我想抽菸?”

“因為如果你想哈一口,我有菸草。”女孩說,“要多少有多少。我還有雪茄和其他東西,應有盡有。如果你要我也行,只要走進來就可以。”

狄更斯的笑容收斂了些,戴著手套的雙手握住手杖。“小姐,”他輕聲說,“你有沒有認真考慮過改變你的生活?考慮放棄……”他伸手指向周遭的沉默建築物、一群群女孩、殘破的街道,甚至指向等在暗淡光線外圍那些野狼般的暴徒,白手套在黑暗中清晰可見,“考慮放棄這種生活?”

女孩的笑聲從她斷裂或蛀光的牙齒間迸出來,那悽苦的笑聲讓人想到病痛纏身的老太婆乾枯的咯咯聲。“放棄我的生活嗎,甜心?那你為什麼不放棄你的生活?你只要向後轉,走向羅尼他們等著的地方就行。”

“你的人生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狄更斯說,“有些機構專門收容淪落的女子,我自己就幫忙設立並管理一家在布羅德斯泰斯的……”

“我可不打算淪落,”女孩說,“除非有人出合適的價碼讓我躺下。”她轉過來盯著我,“小個子你有興趣嗎?你好像還有一點兒生命力。趁老希比還沒發脾氣,你要不要進來哈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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