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新走进了那条巷子。青石板路,斑驳的墙壁,红漆木门。
来的时候,我的心情沉重。而现在,我只觉得这就是一次最普通平常的探亲。
“外婆!外公!我们回来啦!”
“哎哟,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开了。外婆的脸上还带着午睡的红晕。“快进来,快进来。外面是不是降温了?”
“没有,外婆。”惠蓉自然地换回了“乖孙女”的称呼。“外婆,我们……得走了。”
“啊?”外婆愣住了。外公也从里屋走了出来,他显然也刚起床。“走?去哪?这……这才几点啊?”外婆急了。
“哎呀,”惠蓉熟练地开始她的“表演”。
她把王丹那条短信——当然是经过她“艺术加工”后的纯净版——给外公外婆复述了一遍。
“……总之,就是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客户!点名要我今晚就给她开个视频会议。”她夸张地叹了口气,演技比在饭桌上还要精湛。
“……外婆,您是不知道。这单子要是丢了……我跟阿锋下半年的‘鸡汤本’,可就全泡汤了!”
“这……”外婆一听是“正事”,还是关于“大钱”的事,她那股属于“供销社售货员”的精明立刻就占了上风。
“……那,那是挺要紧的。”她还是舍不得,“那……那也不能今晚就走啊?明早再走不行吗?”
“不行啊,外婆。”惠蓉开始撒娇了,抱着外婆的胳膊轻轻地摇,“那个客户可‘难搞’了!我必须今晚就把她‘伺候’好了。不然……她明天就飞香港了!”
“……哎。”外婆没辙了。她转过头看向外公。
外公一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惠蓉。
看着他的外孙女。
看着那张不再惨白也不再紧绷的脸。
看着那双不再迷茫也不再恐惧的眼睛。
看着她在“撒娇”时那股游刃有余的、狡黠和“鲜活”。
这个教了一辈子语文的睿智老人微微地笑了。
“好了,老太婆。”外公开口道,“孩子们有自己的正事。”
他没有像外婆那样拉拉扯扯,只是用那双苍老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惠蓉的肩膀。
“蓉蓉。”
“……嗯?”
“去吧。”外公温和地说,“工作要紧。”
“但是……”他又看了看我,“……阿锋说的那个,‘调理’身体的事。”
“……也要紧。”
惠蓉的脸又“腾”地一下红了,这一次不是慌乱,是纯粹的害羞。
“……哎呀!知道啦!外公!真是的!”她跺了跺脚。
“哎哟,你看看,还害羞了。”外婆也被逗乐了“行行行!走吧走吧!免得耽误你们赚‘鸡汤本’!”她转身就往厨房冲。
“你们俩等着!我去把中午那只鸡……哦,那块红烧肉,给你们装上!拿回去热热就能吃!”
“哎!谢谢外婆!”惠蓉立刻高声欢呼。
外公也走向书房,“阿锋,你也等会儿。我把我那罐‘私藏’的‘雨前龙井’,给你装一点。你拿回去提提神。反正我和老太婆也不怎么喝得出来了。”
“……谢谢外公。”
我看着外婆冲进厨房,听着外公在书房翻找茶叶罐的声音。两个老人用他们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着离别的不舍。
我也没蠢到我们那些拙劣的表演就真这么天衣无缝,但是这两位慈祥的老人包容了我们的“满口胡言”,包容了这对“狗男女”的私隐和任性。
我鼻子微微一酸,只能赶快转过身去。
……
五分钟后。惠蓉提着一个还在滴油的保温袋,我口袋里揣着红纸包好的清香茶叶站在那扇木门外。
“外公,外婆,那……我们真走了。”
“走吧走吧。”外婆还在不放心地叮嘱,“阿锋,路上开慢点!不许再开什么‘视频会议’了!听见没!”
“……哎!知道了!外婆!”我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蓉蓉。”外公最后叫了她一声。“嗯?”
“下个月,那个,有‘庙会’,你知道的……”外公笑着说,“……偶尔也回来看看?”
惠蓉愣住了,我不知道这一刻她到底在想什么,只看到她猛地扑了上去,给了外公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回啊,为什么不回!”她把脸埋在外公那洗得白的中山装上。
“……下个月,我和林锋,一定回来!”
“……回来陪您和外婆,逛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