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作品就该有‘作品’的觉悟。”
“……什么觉悟?”
“觉悟就是,”她随意地拍了我的肩膀,“……少说话,多点头。别露怯。假装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假装……”
她坏笑了一下。
“……假装你很贵。”
“叮。”电梯门开了。
冯慧兰瞬间收起了那个坏笑,换上了一副清冷、疏离、高不可攀的“女神”面孔。她极其自然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走吧,亲爱的。”
……
展厅很大,非常大,原本的冷库结构被保留了下来,高达十米的挑高空间,裸露的水泥横梁,加上惨白的专业灯光,让这里充满了那种所谓“当代艺术”特有的——空旷、压抑、还有烧钱的气息。
人不多,大概只有二三十个。
确实如冯慧兰所说,每个人看起来都很“贵”。
男人们穿着剪裁考究的休闲西装,手里端着香槟。
女人们则像是来参加时装周的,争奇斗艳。
大家都在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矜持的嗡嗡声。
冯慧兰递上了那张黑色的邀请函。
门口那个穿着朴素黑西装——但一看就很贵——的保安看了一眼,立刻露出了恭敬的笑容,微微鞠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终于进来了。
“……这地方真冷。”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叫‘冷工业风’。”冯慧兰目不斜视,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别说话,笑。”
我们走到了第一个展品前。
这是一个放在展厅正中央的巨大展品。周围围了一圈人,都在对着它指指点点,出赞叹的声音。
我一度以为会是一幅画,或者是某种抽象的雕塑。
当我看清那玻璃柜里的东西时,我的大脑瞬间宕机了。
紧接着是一股生理性的不适。
一个巨大的充满了透明液体的密封玻璃柜,黄绿色的福尔马林中,悬浮着一只……羊。
一只公羊。如果它只是只羊也就罢了。
这只羊,剥了皮。
鲜红的肌肉纤维、白色的脂肪层和青色的筋膜。那些肌肉纹理被处理得极其清晰,仿佛还在抽搐。而在它那血淋淋的身体上插满了箭。
不是普通的箭,金色的箭羽做成天使翅膀放形状。那些箭深深地刺入它的肌肉里,形成了一种诡异、残酷、又带着某种神圣感的视觉冲击。
底座上有一个小小的铭牌《圣·塞巴斯蒂安的殉道——2o25》材质有机生物组织、福尔马林、24k金、不锈钢。
我站在那里,足足看了半分钟。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深邃”的目光审视它,有人在低声讨论“肉体的苦难”,有人在赞美“黄金与血肉的张力”。
冯慧兰挽着我的手紧了紧。她微微侧过头,那张精致的脸凑到我耳边,吐气如兰
“……看懂了吗?工科狗。”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调侃
“这玩意儿叫《圣·塞巴斯蒂安的殉道》。天主教的圣人,被乱箭射死的。作者用一只剥了皮的羊来替代人。‘当代解构主义’。这就是我们今天要来‘陶冶’的东西。”
我转过头看着她。
看着那双画着精致眼线、试图表现出“我也很懂”的眼睛。
然后一股逆反心理上来了,今天我就不想掉书袋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解构主义我不懂。”
我指了指那只羊的大腿肌肉。
“……我只看出来……这羊肉……好像不太新鲜。”